一
小窗外，细雨淋愁，嘀嗒嘀嗒的雨声，似乎应和着对春的眷恋。
春已去矣！一息叹息，为这个初夏的清早，填上了几笔幽怨的色彩。
独对小窗，看雨中迷茫的楼宇、塔吊，解读着初夏的清凉。塔吊和它旁边林立的楼层明晰着自己的骨感，泛红的外衣已被细雨淋透。层次分明的楼层，空无一人，有些黝暗的感觉。不用猜想，那就是尚未盖完的期房。因了雨的缘故，塔吊暂停了转动，往日沸腾的工地，雨中仿如静止的画面，变得沉默起来。
这就是市区的工地，一个算不上太大的地方，却是疯狂的购房者欲望膨胀的心房。如今，人们难以安分在小小的村庄。父母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积蓄，就要拼命地涌向市区。脱离村庄，走进城里，这是多少农家人的梦想！仿佛只有城里才是自己生活追求的壮丽天堂。
欲望，有时让人变得疯狂。那些盲目、从众、攀比的人，又有几人是清醒的？
梦在其中，不会承认现实。
于是，豪华楼宇，富丽辉煌，撩拔着一个个年轻的农村人的购房欲望……
眼前，雨中的楼房朦胧、渺远，雨中的塔吊肃穆、沉寂。或许，工人们忙于其它的工作，而无暇顾及云雨中的世界。太阳在厚云之上彷徨，灰暗的色调涂墨着春的过往。雨中，或许多了些许伤情，呆呆地望着起伏在视野中的参差不齐的房顶，目光却走不出几百米的地方。冲不出城市的樊笼，只能在格式化的轩窗内听着细雨和微风的浅唱……
滴滴答答，远不及时针的单调清响，有些烦乱。
抬眼望去，新建的楼房连接着几条街衢，看似有些遥远，却在烟雨中吸足了我的眼球。尽管这样，我还是认为，那是很多农家人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。小雨，并不能让梦想和追求冷却。我仿佛看到了云帆的那头，成百上千的年轻人正笑逐颜开地期待着美好生活的开始。还有，随之搬迁而来的父母那忘情的笑颜……
离开了土地的人们，真的都住进了自己的天堂吗？
不可否认，大多数父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在城市快乐地生活。但，土地才是我们很厚实的温床。
眺望着，那水泥石子构筑的世界，我知道，那里容不下过往的忧郁目光。
或许，我想多了！
还是回归眼前的现实吧！雨后，我还得继续忙碌在水泥钢筋的丛林里……
二
小雨一直没有歇息。就让小雨尽情地撒欢吧！
我们都劳累了一段时间，也想好好地歇息。楼口处，溅起了一些水泥点子。穿梭忙碌的人们似乎忘记了年龄，也忘记了身体的衰老。四十多岁，五十多岁，六十多岁，已经被涂抹在脸上的灰渍模糊了年龄的概念。
远处，脚手架贴伏在墙面上，静静地享受着雨水的清洗，那一声声清脆的零响轻敲着它们的心灵。风雨之中，我甚至有些佩服它们的坚强和毅力。岁月，慢慢锈蚀着它们的躯体，可它们似乎也懂得年老的进退。而即将进入老年的我们呢？
可惜，此时进退的选择并不在自己。
我向往着，有那么一天，我可以选择，我可以做主，而不必为了生活别无选择。
生活还得继续。年龄，早已不是问题了。其中，与我年岁差不多的人就在城市的工地上打工。他年过五十岁，在工地上支合子板，瘦小的身体，有些驼背的身形，看似比实际年龄更衰老。他所从事的工种挣钱多，但工作时间长，下班的时候，经常累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。
听说他孩子在县城上班。由于没上高中就辍学了，只能在县城找个零工。年青人挣钱少，花销大，很主要的是在县城买了房子。所以，他是为孩子做城里人而拼了。当他回家的时候，时常和我在提起这件事。可谁知道他为之付出的代价有多少呢？几十万的钱款，又能筹到多少呢？大家都是庄稼人，谁的心里都清楚这片土地给自己带来的收益获。吃穿用，自然不成问题，而购房需要的是用天文数字堆积起的钱款，他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。而他的妻子除了家里的活，一有空就到邻村去打零工，黢黑的脸上总也放不开晴。
脸能放晴吗？房子啊房子！
当一个城里人，自然有城里人的魅力。
同样是生活在市里的两口子，有着令人艳羡的工作和丰厚的收入。买了宽敞明亮的房子，再开着轿子风风光光地回家，必将吸引着乡里乡亲羡慕的眼神。子女出息了，就会给父母增添不少的荣耀。唯有此刻，辛辛苦苦的父母才能乐得合不扰嘴。
说透了，全家人的努力，都是为了这房子。半辈子的辛苦，还是为了这房子。只是，并非没有房子住，而是为了城里有房子！
走出乡土，做个城里人，对于土里刨食的老百姓来讲，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这些的！
三
又有谁愿意剥开憧憬和希望背后的心酸呢？又有几人能够理解父母踉跄的脚步呢？
不能想多了！为人父母，所有的辛苦不就是为了让子女过得更好吗？
我们这个年龄的农村人，无缘也无趣城里人的生活。即使到城里生活，由于生活习惯的原因，还会格格不入的。我们喜欢简陋的平房、朴实的乡亲和村庄亲密的接触……
而此刻，我们要在这高楼的建设中挣下自己的血汗钱，为了儿女能够早日住上这样的高楼而奋斗、拼搏。那些看似消瘦的身体，同样可以也必须撑起家里的一片天空。要知道，一天干活下来的钱，能有一百好几呢！说不定，自己的儿女就相中了哪套房子呢！待到那时，陪着孩子来选房，用这个工地赚来的钱交首付，说不定还会邂逅一场雨。只是，儿女可知我们当初雨中的怀想呢？
云浓了，雨密了。那些梦幻的身影，被夏雨的痴情所替代，远处的楼影也像是消失了的海市蜃楼。我相信，只要我们走出这条街衢，向着那个方向走去时，就一定会看到现实的动人一曲。就让雨朦胧些，再朦胧些吧！何必要把那汗水滴落在雨中呢？还是少点无谓的浪漫，多留点精力吧！雨后，还要还要出工。不用怀想太多，建楼的人，将来又有几个是这里的主人呢？但，我们的心中有一个信念，那就是自己的后辈儿孙们，一定会融入这座城市。到那时，就像所有小窗内听雨的都市人一样，每一个被雨触碰的音律都是他们的。
小窗外，时有匆匆穿过雨帘的路人……
我没有走进雨中。家乡的飞雨景致，远比眼前的更美！
我仿佛看到了自家院子里的那畦韭菜、豆角和西红柿，它们静泊在风雨中，好一副惬意幸福的样子。可惜了，我没有时间回去陪它们，只能在这里静静地听着雨声，静静地感受着它们的欢乐。
我喜欢这样听雨……
雨，轻快的节奏敷衍了一切。此时的我，就像一个寄住在天涯海角的旅人。虽然，这里并不荒凉，且有灯红酒绿，可离家的游子，何处又不是天涯海角呢？
时常念家，总是难免的。但，不想就此陷入孤寂的思念。
难得雨天一时闲。
我把心从小窗外的雨帘中拉回，重新翻开了书页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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