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记得何时来过这一片丛林,我的左边是马鞍山,右边是摩天嶂,相比于左右两座大山,这粪箕窝显得很不起眼。走过一片洼地,登上一座山包,我不由停住了脚步。不曾想这一片映山红在撩得人眼花缭乱的同时,也撩醒我沉睡的心绪。
很多年不曾见过开得这样美的映山红。那形,“谁家不禁火,总在此花枝”;那红,“疑是口中血,滴成枝上花”;那媚,“闲折两枝持在手,细看不似人间有。花中此物是西施,芙蓉芍药皆莫属”。这是一条红艳艳的瀑布,由一团团燃烧的野火组合而成,从空中垂下,不见其发端,也不见其终极;深浅不一的红,仿佛在流动,在欢笑,在不停地生长。立足,仰望。只看见几条红色大条幅上,泛着点点银光,多像是迸溅的水花。仔细一看时,才知那是每一朵红花中的很浅淡的部分,在和阳光互相挑逗。
虽然春红已谢,而赏花的人群依然络绎不绝,她们好似早就有了约定,要在这映山红铺就的花坛中看看晚春的蜂围蝶阵。看,这里一树树闪光的盛开的映山红,花朵儿一串挨着一串,一朵挨着一朵,彼此推着挤着,粉嫩的花蕊散发出香甜的气味,蜂蝶已经成群成堆,嗡嗡声渐鸣渐远,活泼的气氛,有好的问询就像一场盛大而热闹的蜂蝶聚会。
这些花儿,每一穗花都是上面的盛开、下面的待放,颜色便上浅下深,好像那红色沉淀下来了,沉淀在很嫩很小的花苞里;这些花儿,每一朵盛开的花都有一个张满了小小的帆,帆下带着尖底的船,船舱鼓鼓的,像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,就要绽开似的;这些花儿,一朵、两朵、三四朵,五朵、六朵,七八朵娇娇滴滴,似众以亿万计的美人,积蓄了一个冬的激情,相邀片片新绿之中,万千花蕾,以急切地爆裂密密匝匝,蕊靠着蕊瓣贴着瓣,它们好似要展示自己的存在,舒展着万般诱人的腰枝,以云蒸霞蔚的火红向天滚涌,用娇艳欲滴的姿色,给这崇山峻岭套上迷人的红裙,让人们生出无限流连。我凑上去,想摘一朵。
但是我没有摘。因为我一向都没有摘花的习惯。还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告诉我,这些花朵儿都是有生命的。此时的我只是静静地凝望、凝望着,感觉这条红色瀑布,不只在我眼前,也在我心上缓缓流过。流着流着,她带走了这些时日一直压抑在我心上的那些焦虑和痛苦;带走了心中的沉闷与烦忧。我沉浸在这繁密花朵的光辉中,别的一切暂时都不存在了,有的只是精神的宁静和对将来那一份甜蜜生活的遐想和憧憬。
阳光照射着一朵朵缓缓移动的白云,向地面投下来无数的光影,从山窝扫向横排,又从横排扫向山顶,宛如人工LED幻化而成,显得光怪陆离,美奂美轮,这里的每一道光线都划过了映山红那婀娜多姿的摇曳中。这里除了阳光放射过来的色彩,更多的还是山花吐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芳香,一阵阵香气似乎梦幻般轻轻地笼罩着我。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了还在大学校园时写的那一首诗“是谁,掬了一捧花香,把芬芳揉进美丽的诗行?是谁,蹭了一袖花红,把明艳抹在了姑娘的脸上?是谁,一脚踏进摄影棚,留下了那时候很珍贵,也是很美丽的永恒?”忽然,我又想起三十年前,在我寝室背后的猪草山上也有好大一片映山红,春风一来,接踵而开,东一穗、西一串伶仃地挂在树梢,她们好像在察言观色,又好像是在试探什么。那时,我的同事——尤以女性居多,经常三三两两相约走出垦殖场的大院,爬到后坡上去采映山红,回寝室后,用塑料瓶放少些水养着很少都能活上个把星期。后来,山坡上索性连那些稀零的花串也没有了。再后来,后坡被挖土机铲平,那片映山红被挖掉,修成盘山条带,全部栽种了脐橙。按照那时的说法是,花和生活腐化有着必然关系。所以,我垦殖场的场长很不高兴看到我们沾花惹草,每一次开会他都要说上几句“不要有事没事就去摘花摘朵,我们这里行政办公地方,不是花木苑,园艺场。”说是点点这种现象,其实是在批评我们,他只是没有说男女授受不亲罢了。如今虽然年逾花甲,可是对于映山红我仍然情有独钟,只是没有更多的机会上山与她亲近。
岁月如梭,时过境迁,阳光四月,映山红又开花了,而且开得这般美、这般盛,仿佛一条腾空的红色的瀑布遮住了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枝干,不断地流着,流着,流向人们的心底,流向河流山川。只要你置身于此,你就会有一种山花簇拥的幸福;有一种被大自然垂青的骄傲;有一种沉浸于梦幻之中的舒坦。
我常想,大自然里的花,其实它和人一样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,然而,生命的长河总是没有止境的。如果你再走近一些,靠近这些花儿,轻轻地去抚摸了一下那小小的红色的花舱,那里满装着的乃生命的酒酿,她已经扬起了风帆,在这闪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。她是万花中丛中的一朵,也正是由每一个一朵,组成了这条万花灿烂的流动的瀑布,只要你走近她,你就会在这红色的花海中感受她的纯真,享受她天然的充满生机的,能让你生命得以升华之后的那种朴素。
这一路上目不暇接,除了享受花的海洋,花的世界,还能欣赏到扶贫开发给农民兄弟们带来变化,这沿途的新村新貌,人们眼睛里流淌出来的,因为过上了现代农村幸福生活的微笑,足以让我信服,在映山红覆盖的地方,人们终于开始在小康路上奔跑。
眼前这条红色壮观的花的瀑布,这向天奔涌火红火红的丛,撼动着我的心旌,随着花枝,随着花朵,我的心也似荡起了双桨,在花的海洋中轻轻地荡漾,在我的眼球再次找回了久违的滋润,胸口鼓满深春盎然的气息。前面还有更多的风景等着我,还有更多精彩等着我们。人间四月为晚春,山中处处皆风景;满眼绿色芳菲艳,花香莫过映山红。
——戊戌年晚春作于故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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