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吉祥】亲亲的嫂子

我又打电话给二嫂了，我说，姐（我们家不叫嫂子，都叫姐）下班帮我拖地嘛，地又脏了。二嫂说，等着，下班就来。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等。我坐着发了会呆，打着石膏的腿硬邦邦地杵在地上，地板是绿白色的，这会斑斑点点全是污渍，这让我心烦。平时我喜欢把地拖得清亮，这样我可以在宽敞的地板上随意跳。对于家，我是从来不要求怎样整洁，比如书是可以随便放的，只要拿着顺手，人少，吃饭的碗也可以隔顿洗，先生的衣服也可以随意搭在沙发上，只要他喜欢，可是地板脏了我难受，我就坐不安稳。
　　 杵在地上的腿开始发紫发胀，我就把它高高地搁在沙发靠背上倒头看天。久违的晴天啊，云都轻飘飘地高远了，像一艘艘挂着白帆的船，船上坐着好多人，领头的是我家母亲，然后有我家大哥大嫂，二哥二嫂，大姐大姐夫，很末端坐着的是冤家陆小双，我嘛已经掉队，落在沙发上等着他们来捞我。我等呀，我知道不到下午二嫂是来不了的，于是我又给大嫂打电话，我说，姐，我大哥还好吧？小瑞瑞放假了吧？小瑞瑞是他们五岁大的孙子。然后大嫂就开始诉苦了，说好呀，就是磨人的很，一早起来先给人家按摩，晚一点人家就发脾气，现在说想吃包子，这不是去买嘛。大哥在四年前得脑瘤落下残疾，腿脚不灵便出不了门就整天缠着大嫂，只要大嫂离开半天，大哥的电话就追来，大嫂就笑骂着赶紧回去。
　　 搁在以前,大哥还健壮的时候，有事我们是先告诉大嫂的，姑嫂几个先在私底下谋划半天，再由大嫂传达给大哥，大哥就拿主意，然后威严地告诉我们怎么做，或者亲自操办。而这个时候，大嫂就像大哥的左膀右臂，总是很勤快地跑在很前面。大哥一直是我们家的支柱，哪怕我们都成家立业了，有事还要找大哥。大嫂也是能人，就像现实版的王熙凤，漂亮、做事干练而火辣，在外面有一张不饶人的嘴，在家就真正是当家媳妇的样子。
　　 我跟大嫂一直要好，早些年，大嫂刚进家门时，母亲还年轻，也是个要强的主，自是和灵牙厉嘴的大嫂有些摩擦，就分了家。分家那会大嫂住在隔壁，一天，她用新买的锅炒了几个小菜，隔着门槛叫我。我记得她坐在大哥自己用钢丝弯的弹簧做的沙发上，上面铺着粉红色的布，布上面是大嫂用白线钩的花垫。她坐在那里，穿一件深红色衬衣，头发是剪短烫过的，脸红扑扑的，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冲着我笑，新媳妇的样子还在，好看的很，我就端着碗进去了。大嫂出生在厨师之家，本就炒的一手好菜，我在大家庭里粗糙惯了，吃着大嫂做的调料周全的菜，自是上瘾，就常去和大嫂吃小灶，邻居大叔就说我是叛徒，言下之意是我背叛了母亲，和大嫂好。其实，并不是图着吃，是大嫂本身就有感召力，别说心灵手巧眼明快，就那说话的贴切润心，一两句话就让人信任踏实。
　　 生孩子那年，二嫂先我几天住进医院，一家人都在医院围着她，我一个人在家自觉有情况，就收拾东西跑医院来，母亲见了就说我一身二笨的还跑来凑热闹。我就说自觉不对劲。母亲见我还活蹦乱跳的，就说看着不像啊，好端端的嘛。那时很年轻，虽已结婚，羞涩还未完全褪去，竟不知道怎么回复，就委屈得哭，其实是怕啊。大嫂见了，心里敞亮，快嘴快语地冲着母亲说，也到时间了，早来几天住着安心，然后拉着我去找医生安排床位。晚上突然发作就起不来床了，大嫂一直搂着我，疼的性急就在大嫂搂着我的胳膊上狠狠地咬着不松口。大嫂没吱声，也没躲让，她安静地看着我，脸上的表情是润泽安祥的，像圣母玛利亚的脸。我逐渐安静下来，在大嫂给我的安全的感觉下。很多年后，大嫂开玩笑露出胳膊给儿子看，说，你妈生你的时候咬的。
　　 住在乡下学校里的那些年，大嫂来，就是来帮我做事了。那时她已经发福，有一百四十多斤，两条腿粗的像我家的两支水桶，却灵巧的很，吃饭干活都爽快。那时学校还没有自来水，吃水要到一里远的井里去挑，我只能挑半桶，大多数时候是先生挑，先生忙就紧着吃。大嫂来了，不用吩咐，理起桶一会的功夫，就呼哧呼哧地把水缸挑满，在挑水的路上还不停地和人说话，一溜的家常理短，大嫂都能很快在陌生的人群里理顺嘴了，还有理有章法得说的人喜庆。我看着自豪，觉得我家大嫂好厉害，觉得面子上有光，觉得自己也跟着拔高了。然后大嫂又麻溜地把我家腊肉三下五除二一阵翻着花样地做，一桌菜就出来了。
　　 现在，不敢叫大嫂了，她有糖尿病，突然就瘦下来，还要服侍大哥已经很累，我叫二嫂。二嫂性子要淡些，脾气好，我好像没见过她怒气冲冲的样子。我家二哥就是个难伺候的主，动不动冲着二嫂喊，每当这个时候，二嫂就嘿嘿歪着脸一边笑，说，你哥又发神经了。我们知道二哥的脾气，发起火来没谱，息的时候更是没风向标，快性的很，就是一倒豆子的竹筒，也跟着偷偷笑，还附和着骂二哥几句。这不，只是一会的功夫，二哥又长声幺幺地叫二嫂了，二嫂就嬉皮笑脸大声回应，搞哪样嘛。
　　 所以，我叫我家二嫂也是顺嘴的很，去年夏天做葡萄酒，就是二嫂来帮我做的，那时我还蹦跳的如何用药正确的护理癫痫病人的寿命欢，可我就是不愿动脑筋，等二嫂来一次性搞定，多省事啊，我只管打打下手。前几天二嫂见我腿伤了，知道我懒，到现在葡萄酒的渣滓还没打捞出来，说她家的都快喝完了，就来帮我整。也好啊，出院回来家里那个脏乱正烦心，不知道怎么下手打理呢。二嫂来了，我帮不了忙，就拿个沙发垫子坐在地板上看她把酒全部倒出来，又一点点经过纱布渗透回坛子里，她一边做着一边和我说话，说母亲腌腊肉了，腌了一千多块钱的，那意思是我有份，说峰儿放假在家整天跑的没影，问我家诚儿多久回来，说着纱布粘稠了，又起身去洗……。我只管坐在垫子上，抬头看她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忙碌。我的拐杖放在旁边，腿直直地搁在地板上，我就这样看着她，看着看着心里竟美滋滋的，觉得自己这跤摔的怎么像英雄了。是了，终是自家嫂子了，想外人哪个来管这样的闲事，纵是朋友有心，也不好意思喊啊。
　　 二嫂来了，门铃按的脆响，这时候是广东靠谱癫痫医院怎么找下午的四点，她刚刚下班，进门还在打电话，是二哥在问怎么还没到家。二嫂就说在我家，帮我收整完就回去。说话间已经风风火火把我帮她挑选的粉红色真皮小包往沙发上一放，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了。我高高地坐在沙发扶手上看她拖地，洗碗，倒垃圾……还一阵气势汹汹地把先生一顿数落。我就帮先生开脱，说一个大男人本来就没好好做过家务，能把吃的做好就可以了，至于脏乱他们看不见。
　　 收拾干净后我假惺惺地留二嫂吃饭，二哥的电话又在催了，说饭已经做好，要二嫂做完赶紧回去。我就知道二嫂不会吃饭，因为二哥没跟着来，二哥在家里等着她，一直等，做得有好吃的饭菜等。见二哥催的急，我也不用客气了，赶紧催二嫂回去，二嫂就笑，就说二哥越来越像小孩子了。其实二嫂幸福着呢，想年轻时候的我家哥哥们也是很折腾的，而我家的嫂子从来不会跑到外面去诉苦，实在是憋屈的慌，就跑到母亲那里大哭一顿，哭天抢地把该数落的都数干净喽，第二天早起又轻轻巧巧赶紧的回去，说饭没人煮，衣服没人洗，还生怕那个该死的人锁不好门。哦！我家永远亲亲的嫂子喽！
　　 因了嫂子们都走在前面，做在前面了。面对先生的粗枝大叶，面对姑姐们率领孩子们从乡下送来的蔬菜，鸡，鸡蛋，还有放在我手里、怕我嫌少的钱，我也知道，我也是她们永远亲亲的弟媳、舅妈，这是我们家的传统。
　　
　　 写于2015年1月27日